胡凤丹与崇文书局

□ 宋玫

胡凤丹（1823-1890年），浙江金华永康人，晚清著名的出版家、藏书家、目录学家、著作家，官至盐运使衔湖北督粮道，1867年在湖北创办崇文书局。

迄今，崇文书局创办已155年。我作为胡凤丹先生的后人，不久前写作完成了胡凤丹的传记文学作品《烟雨桂香书连屋》，并由崇文书局出版，使胡凤丹与崇文书局之间得以重续前缘。

胡凤丹出生于永康溪岸的一个书香世家，咸丰五年（1855），32岁的胡凤丹入都任兵部员外郎，在火烧圆明园战事中英勇抵抗外国入侵者，因功被提升为知府。同治元年（1862），又被推荐为道员。同治二年癸亥（1863）五月，因母亲去世，胡凤丹回到浙江永康守制。同治五年（1866）夏天，44岁的胡凤丹接到朝廷命他赴湖北任职的令书，即匆匆来到湖北武昌。

呕心沥血，创办书局

彼时，太平军已节节败退，战后的武昌百废待兴。胡凤丹一到这里就深入基层了解民情，并向时任湖广总督曾国荃提出合并全省税卡的建议，曾国荃对此极为赞赏，任命他管理全省的厘局。

在曾国荃的支持下，胡凤丹果断地裁剪湖北境内税卡四百零八个，又将汉口的门厘撤销。他起草制定“税务五十四条新规”，经一段时间施行，积弊消除殆尽，商船越来越多地来到湖北聚集，军饷因此不再匮乏，这让湖北官员对这位新来的督察刮目相看。

为弥补战后文化典籍所遭受的破坏，朝廷要求各省兴办书局，湖北因此要设立崇文书局。然而事情还未有眉目，曾国荃就离任了，继任者李翰章发现胡凤丹有藏书爱好，对文献也很有研究，便选中他来创办崇文书局，胡凤丹因此成为崇文书局第一任负责人。

1867年10月15日，湖北官书局——崇文书局在武昌正觉寺设立。胡凤丹受任崇文书局的同时，还继续主持湖北厘局工作。但身兼两职总有顾此失彼的时候，于是胡凤丹转为厘局会办，出版成了他的主职。每当夜深人静，他还在幽灯下编辑校勘，“兀坐，漏三下，童仆倚屏鼾睡久之，间研箧铿然，始就寝。手抄诸书累积一二尺许。”

崇文书局最初在正觉寺建造数十间瓦房，后积留的刻板日渐繁多。当《资治通鉴》《钦定七经》刊刻完工，累积的刻板几乎堆满房屋，在胡凤丹向上级竭力请求下，在后殿的左右两边添造四座书楼。

每天凌晨鸡鸣三声，胡凤丹就来到寺中，与建筑工匠为伍，等到夜幕降临才回寓所休息。清苦的工作，胡凤丹却觉得甘之如饴。他对校勘工作非常细密严谨，每一部书的完成，都要经过精密详核的校勘，有各个版本内容不一致的，就必定会加上考证的文字，以得出一个合理的结论。每当遇到难题，他还与孙衣言、莫友芝、张之洞等高人及时探讨。

在胡凤丹的招揽和罗致之下，崇文书局聚集了王柏心、彭崧毓、张凯嵩、刘维桢、王子寿、傅旭初、张鹿仙等一大批精于校勘的出版人才。

时任湖北学政的张之洞，对胡凤丹的工作颇为肯定：“月樵胡君，以观察需次湖北，领武昌书局，校刻善本经史小学之书数十种，丹黄铅椠，日不去手”。

在胡凤丹的领导下，崇文书局首先刊印《十三经》《二十四史》以及百家典籍，总共二百三十七种，又编辑抄传精良的古书版本，为《湖北崇文书局丛书》。时任两江总督的曾国藩说：“鄂局刻书，愈出愈精，为各局所不逮”。

影响最大的是同治八年，崇文书局与金陵、苏州等其他五个书局一起，共同出版了《二十四史》，成为晚清出版史上的一件大事。

让普通人家也看得起书

崇文书局设在武昌城东北的正觉寺，建于明崇祯七年的这座寺庙当时已十分破败。胡凤丹寻求各方支持，精心筹划，不到数月就完成了正觉寺的重建工作。

正觉寺修建完成后，胡凤丹把自己的退补斋书局也设在这里。一些不便官方刊刻的书籍，胡凤丹就以退补斋书局名义刻印。有了自己的书局，就可以兼顾个人的一些设想，刻什么书，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和爱好来取舍。

《读史论略》是退补斋刊刻的第一部书。胡凤丹非常推崇杜诏的《读史论略》，称其“史书中善之善者”，特别有助于孩子学习。此后，他利用业余时间，大量搜求遗籍，尤其把重点放在那些有利于普及教育、价格低廉的通识读本，让普通家庭的孩子也能看得起书。

《说文提要》，则是胡凤丹刊刻出版的另一套通识读本。

同治五年（1866）夏，胡凤丹与福建人陈仲耦同在税务局任职，两人朝夕相处，无话不谈。后来，陈仲耦任德安巡抚，以振兴文教、培育人才为己任。有一次，陈巡抚到胡凤丹家里拜访时，拿出一部书给他看，说：“我在安州考核孩子们的学业时，发现他们每天都在读的《帖括》《家言》《小学》等书籍，大多粗陋而不堪一读，我想要改变这一弊陋，于是把许慎《说文解字》的540个部首，按顺序抄录在上，把读音和释义附在下方，整编为一册，书名为《说文提要》，可以为初学的孩童提供便利，请您帮忙进行审查、考订。”

胡凤丹粗粗浏览后，兴奋地说：“太好了！您的想法竟与我不谋而合呀！不少人都认为《说文解字》各个版本中，只有北宋时徐铉的校订本最为精简，容易拿来诵读，我也有同感。适逢四子宗懋刚满五岁，读完了《尔雅》，就把徐本《说文》传授给他，读完了十二卷后，我觉得内容还过于繁多，难以诵读学习，打算缩订为一册，收藏在家里的私塾中，因忙而无暇顾及，您真是雪中送炭呀！”

《说文提要》重新刊刻后，胡凤丹把这一切都写进了该书序言，以此铭记陈仲耦的贡献。

刊刻湖北山水志和金华丛书

久居荆楚，胡凤丹产生了刊刻湖北山水志的想法。他利用闲暇时间，搜集整理有关大别山、黄鹄山和鹦鹉洲的记录和著述，经考证修订，编辑成册，刊刻了《大别山志》10卷、《黄鹄山志》12卷、《鹦鹉洲小志》4卷，于清同治十三年（1874），由退补斋书局出版。这些书籍首开湖北山水志先河，形成了大别山、黄鹄山、鹦鹉洲等湖北山水的学术定论。

由于时间久远，地理位置变化等众说纷纭，胡凤丹书中的序言，内容多属考证及关于山水地理的述说。《鹦鹉洲小志》中，有其撰写的单篇考证文章《辨裘慎甫：大令鹦鹉洲考》，这些作品有着较高的学术价值。比如，对于江夏鹦鹉洲的消失和汉阳鹦鹉洲的来历研究，现代学者基本采用胡凤丹的观点。

1867年崇文书局创办之初，胡凤丹在书局的副手王柏心拿出了自己珍藏的《东莱文集》，胡凤丹如获至宝，马上交给工匠刊刻，最终用八个月时间刻成。

《东莱文集》的作者吕祖谦，浙江金华人，南宋理学家、文学家，与朱熹、张栻并称“东南三贤”。胡凤丹自幼就学习东莱先生的文章，对其颇为推崇。《东莱文集》刊刻完成后，他深感家乡金华之人文荟萃，随即着手梳理历代金华作家的作品，依照目录学体例，将《金华丛书书目提要》整理成经史子集共八卷，誊抄出来交给工匠刊刻，于同治八年(1869)九月由退补斋书局出版。此后，《金华丛书》陆续得以刊刻出版，经过胡凤丹、胡宗懋父子两代人的不懈努力最终得以完成，成为中国文献出版史上的一段佳话。